二合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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說是不速之客其實有些過了，實在是因為她們已經太久沒見，大概是察覺到了她的抗拒，姜思窈在那之後還來探望過她一次，再之後便不也沒有踏足過棲遲島。
聽說她這兩年一直與江修風在外歷練，甚至有一次還撞上了在到處游山玩水的仲露，遇見的隔天，仲露酒給虞千鳶傳了信。
兜兜轉轉的，仲露書中所寫的劇情還在繼續，比如說他們在歷練的過程中就遇見了同樣要去落幽冥界的人，因為有了虞千鳶這個成功的例子，所以那一段劇情渡過的十分平滑，宛若一個莫比烏斯環一般。
這幾年他們二人接的委托是宗內所有弟子中最多的，不止是涉及到抓鬼降妖的，百姓的求助他們也會幫忙，因此這幾年口碑上升的也很快，可以說與原文內的劇情沒有太大的出入。
他們二人是天之驕子，自然不會泯滅於眾人。
三年前的一切就好像是一場夢般，他們只是偶然地喊上謝遲和虞千鳶搭了一程，而這世界終將還是屬於他們的旅途。
也不知二人有沒有後知後覺發現謝瀟瀟的身份有問題，但在那之後，他們二人也的確再沒有來找過這位曾經的同伴。
虞千鳶覺得這樣就挺好，彼此心照不宣，有些話不用挑明了說。
但現在姜思窈忽然出現在這裏，倒讓虞千鳶心中略略有些不安，除了謝遲的事情外，她想不出姜思窈還有什麽事情來找自己。
虞千鳶請她進屋，沏茶招待。坐下後，她看著姜思窈的面容微微失神，這三年來沒有任何變化的好像只有她自己，曾經的嬌俏可愛的少女現在也變成了明艷的大美人。
“這個時辰過來，叨擾仙尊了。”她道。
虞千鳶客氣道：“還好，我近日歇的也很晚。”
姜思窈開門見山道：“師尊這三年來，有離開過天鶴宗嗎？”
這麽直接？虞千鳶有些詫異地擡眼與她對視，她還以為姜思窈得先客套一番才會說明來意呢。
她想了想，隱瞞了那次前往春寧鎮的故地重游，搖了搖頭道：“怎麽，最近有什麽事情發生嗎？”
姜思窈道：“今日我在回天鶴宗的路上得知了一樁消息，便想來看看仙尊，不知仙尊這三年來過得如何。”
行，這會兒又開始客套起來了。虞千鳶對她這幅態度搞得有些摸不著頭腦，端著茶杯擋住自己下半張臉，淡淡道：“與從前一樣，並無什麽不同。”
姜思窈盯著她：“我聽宗主和師尊說，仙尊這幾年既不閉關修煉，也不曾離島遠游，甚至於很少再去仙游殿議事。”
她話裏的指向越來越明確，虞千鳶饒是再遲鈍也該明白嘞，她的眉頭跳了跳，預感不太好。她將茶杯放下：“有什麽話你就直說吧，拐彎抹角也不是你的性格。”
姜思窈的臉上這才浮現了一抹笑，隱隱讓虞千鳶找回了從前的感覺，她道：“我只是想知道，仙尊現在對謝遲的態度如何，畢竟在我看來，仙尊好像還沒有完全放下從前的事情。”
……姑娘，你今天是來八卦的麽？
虞千鳶擡手扶住額：“我不太清楚你與我說這話的用意。”
她緩聲道：“莫非是焚天宗內出了什麽事嗎？”
“是，也不是。”姜思窈終於開始說正事：“我聽說謝遲要在雲落山大興土木，似乎是有要重建焚天宗的意思。”
虞千鳶不以為然：“三年前他那兒不是被毀了大半麽，重新修葺一番也是正常，不算什麽大事。”
姜思窈道：“他的動靜並不小，看上去不像是隨意而為。並且我總覺得……”
虞千鳶看著她欲言又止的模樣失笑：“有什麽猜測你就直接說吧，總歸現在只有我們兩個人，哪怕是過分些也沒關系的。”
姜思窈道：“其實我一直都有個猜測……雖說謝遲在這三年來也做了些事情，但都是不需要他親自出面，可以說他本人沈寂了近三年左右，沒有再露過面。所以我懷疑他先前那段時間都是在養傷，而現在終於痊愈出關。他既當上了焚天宗的宗主，且沒有要遣散那些邪修的想法，我怕他……”
後面姜思窈又說了什麽虞千鳶已經完全聽不進去了，她的耳朵從聽見養傷那兩個字開始就已經封住了，剩下的話都被她自動屏蔽了。
她怔楞了片刻，思緒忽然飄得很遠。
是啊，她為什麽沒想到？謝遲那日不止受了重傷，還強行開啟了範圍那麽大的邪陣，雖然他有前世的記憶，精通邪術，可他的身體卻是這一世的，怕是吃不消那麽大的消耗，被反噬都是有可能的。
連她自己都養了大半年的傷，而謝遲中間又要騰出手來做別的事情，說不定這三年來，他是因為養傷才沒有辦法來找她的。
“仙尊？”
姜思窈的聲音將她的思緒拉了回來，她猶豫問道：“謝遲這三年裏有找過您嗎？”
虞千鳶緩緩搖頭：“沒有。”
姜思窈似乎有些不太相信：“可謝遲他、他不應該這般啊……”
虞千鳶閉著眼揉了揉眉心，淡聲道：“有些事情也不是幾句話就能想通的，不過既然我也沒有傳信給他，他不來找我也很正常。”
姜思窈頓了下：“弟子覺得……謝遲或許很快就會來找您。這次的事情就是個信號。”
虞千鳶有點想不通：“你為何如此篤定？”
姜思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：“雖然大部分時間裏我都琢磨不透謝遲的想法，可是對於您的心意，我作為外人還是看得很清楚的。”
直到姜思窈走後許久，虞千鳶都處在一種神思飄忽的狀態裏，一直到屋外有雨落下來，濺起的水珠與微風溫柔拂過她的臉頰，她才恍然回神，有些遲鈍地伸出手去，想將桌上的茶具收起。
這時候，身後有一道聲音忽然響起，語氣有些酸溜溜的：“你們聊的挺開心的嘛。”
虞千鳶楞了下，緊接著，她猛地瞪大了眼睛，不可置信地轉過身朝後看去。
明明是這幾年來最想見到的臉，可當他真的出現在眼前的這一刻，她卻面色蒼白。
她越過謝遲往他身後看去，神情有些慌亂：“你怎麽……？”
謝遲朝她挑了挑眉，抱著胸倚在門邊，面容竟然有幾分邪氣：“師尊不是未將我的靈識從傳送靈陣中抹去麽，我便是這樣進來的。”
前幾天她還在和沐於清信誓旦旦地說謝遲不會過來，而現在他這麽個大活人就堂而皇之地出現在了她面前，很難說是不是來幫忙打臉的。
等下，他剛剛說什麽？
莫非他早就來了，只是並未露面，又碰巧聽到了她與姜思窈的對話？
一瞬間，虞千鳶臉上的表情變幻的無比精彩，謝遲站在原地欣賞了片刻，采用帶著笑音的語氣問她：“師尊不想跟我說些什麽嗎？”
虞千鳶沈默了下，憋出一句：“……你來這裏做什麽？”
謝遲彎了一下唇角：“我當然是來看您了。”
先前才感慨過姜思窈的成長，而如今謝遲的變化卻要更明顯，若說從前他還是個正氣凜然的少年，而如今便是個笑容邪氣，氣質成熟的男人了。
虞千鳶面無表情，向後伸著的手死死地扣著桌沿，她一時間心亂如麻，不知道該說什麽，半晌擠出一句：“看也看完了，你可以走了。”她垂下眸，又道：“……下次還是不要來了。”
謝遲微微皺起了眉：“師尊？”
虞千鳶側過臉去，心裏酸澀的厲害，拼盡了全力才把那句‘我現在已經不是你的師尊了’給咽下去。
謝遲上前幾步走到她面前，他長高了許多，身軀擋住了虞千鳶，投下的光暈在她背後拖得很長，他輕聲問道：“師尊怎麽忽然這般？這幾日是發生了什麽麽？”
虞千鳶覺得他的話很奇怪，三年裏都沒發生什麽，這幾天能發生什麽？
謝遲看著她，瞇了下眼睛，神情有些危險：“師尊莫非是忘了三天前的事情了嗎？”
“什麽三……”虞千鳶的話還未說完，表情立即僵住了。
她好像、似乎、有可能……在除夕那晚的夢裏見過謝遲。
可第二天她再醒來的時候，那些畫面都變得模糊了，只道仿佛依稀是個好夢。
她微微睜圓了眼睛，後知後覺道：“三天前你已經來過天鶴宗了？！”
謝遲歪了歪頭看她：“師尊全忘了？”
他慢條斯理地上前一步，虞千鳶下意識往後退，可她身後就是桌子，若再要退，就只能整個人躺到桌面上去了。那種姿勢和場景是她絕不允許發生的。
她縮著肩膀，明明板著臉，看上去卻只剩色厲內荏：“你做什麽！”
謝遲逼近她，俯下身用手臂撐在她身體兩側，低下肩膀盡量與她視線平行，因為湊得極近的緣故，虞千鳶的視線避無可避。
“師尊若是真的全忘了，那我可太傷心了。”
他的語氣暧昧，聽的虞千鳶莫名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，原本還想要伸手把他給推開，可轉念一想那個動作又太奇怪了，只好盡力忍住，低聲呵斥道：“你說話就說話，湊那麽近幹什麽！”
謝遲唇角微翹：“近麽？可前幾天我們還有更近的時候哎。”
什麽……？虞千鳶整個人都僵住了，更近的時候是什麽意思？難道她喝醉酒抱著謝遲哭了？
謝遲靠得太近，這個距離讓她沒有辦法好好思考，謝遲身上淡淡的墨香就充斥在她的鼻息之間，明明都離開了三年，謝遲的身上竟然還沾染著海棠花的香氣。
虞千鳶的腦袋埋得更低：“……我記不得了。”
“不要緊啊，”謝遲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：“如果師尊真的忘記了，我也可以幫師尊再想起來。”
他也跟著再次壓低了身體，鐵了心要看著她的眼睛說話，這雙黑眸從未在午夜夢回時出現過，可現在卻就這麽明晃晃地出現在她面前。
虞千鳶看著他眼裏自己的倒影，明明該是驚慌失措、蒼白僵硬，可她看見的卻是面色薄紅，尷尬的自己。
她咬咬牙：“到底是怎麽回事？”
謝遲道：“那日我來看師尊，您與我說了很久的話，也解開了些心結，您還記得嗎？”
虞千鳶一張臉都皺在了一起，她的腦子為什麽偏偏在這種時候失靈了，按理說這麽大的事情，她不應該一點都不記得才是。
謝遲關註著她的神情，繼續提醒道：“當時我們在院子裏的海棠花樹下還吵了一會兒架，你說不想在夢裏看見我，要趕我走，抱怨說明明已經快將我忘記了……”
我靠，這什麽臺詞啊！！
虞千鳶聽罷，恨不得從他的臂彎裏鉆出去溜走，耳廓已經紅的快要滴血，聲音也不自覺弱了下來：“就，就這些嗎……？”
“當然還有一些別的。”謝遲笑著問：“只是不知道師尊最想聽哪一部分呢？”
虞千鳶咬咬牙：“當然是最重要的那個部分。”她到底有沒有抱著謝遲哭！
“那個啊……”謝遲故意拉長了尾音：“對於現在的師尊來說，可能有點不太能接受。”
什麽？竟然到了這個程度？！難道是那天她吐了自己一身，然後謝遲幫忙收拾嗎！！那也太丟臉了吧……！
謝遲看著她一臉的羞憤欲絕，終於忍不住笑出了聲：“師尊在想什麽啊？”
虞千鳶閉了閉眼：“不然你就當那天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吧，不然我怕我……”
“不行，”謝遲開口打斷了她：“那天的事情我沒有辦法當做沒有發生過，”他的神色變得正經起來，甚至還帶著一點懇求：“師尊，你一定要想起來。”
虞千鳶看著他的臉，忽然又有了些別的想法——他的態度是怎麽回事？
她抓心撓肺道：“不然給點提示？”
謝遲非常爽快地應了下來：“那師尊可千萬別生我的氣啊。”
虞千鳶剛想說我有什麽好生氣的，謝遲就突然伸出手捧住了她的臉頰，讓她微微擡起臉，他則低下頭來，在她的唇上輕輕碰了一下。
這個吻一觸即分，虞千鳶甚至還沒有反應過來，謝遲就已經退開了。
她盯著謝遲，緩慢地眨了兩下眼睛，緊接著，轟地一聲，臉忽然開始迅速變紅，從臉頰、耳朵再到脖子，都像是被鋪了層淡淡的胭脂般，看得謝遲心中一動，喉結滾了滾。
他就像是猜到了虞千鳶會有怎麽樣的反應般提前撤退了一步，舉起手做投降狀：“怎麽樣，師尊想起來了嗎？”
虞千鳶打了個空，面紅耳赤吼道：“你這算是什麽提示啊！”
“這難道不算嗎？”謝遲無辜道：“可是那日是師尊主動親我的啊。”
虞千鳶強迫自己冷靜下來，做了個深呼吸：“你胡說，不許編排我。”
“我沒有胡說，師尊您再仔細想想。”他頓了頓又道：“或者弟子為您施個術法，幫您把那天的事情給想起來？”
“不用，”虞千鳶警惕地看著他：“既然是我做過的事情，我肯定能想起來。但我的酒量一直很好，怎麽會到酒後斷片的程度？你可別故意誆騙我。”
謝遲輕輕笑了一下：“那師尊的意思是，你那天在裝醉嘍？”
虞千鳶的臉頓時黑了一半：“我沒有。”
“好好好，”謝遲的心情看上去很好的樣子，他笑吟吟道：“我願意等師尊想起來。”
他說罷，走到窗邊想要將窗戶關上，外頭的雨不知什麽時候下的更大了，雨水濺了進來，虞千鳶下午作畫的時候將桌子挪了過去，若是打濕了東西就不好了。
謝遲掩好窗戶，轉身的時候不小心將桌上的畫軸蹭掉了下去，那畫並未封好，落到地上後咕嚕嚕地散了開來，虞千鳶原本還沈浸在自己的胡思亂想裏，餘光瞥見這一幕，顧不得形象地驚叫一聲，手忙腳亂地朝謝遲撲了過來：“別看！！”
謝遲一楞，只見虞千鳶面色無比慌亂，雙腳互相絆了一下，直直就要摔下來，連忙沖上去扶。
可虞千鳶的方向卻是落在地上的那幅畫，硬生生轉了個方向摔下去，謝遲還以為她是不想碰到自己，臉色頓時黑了黑，強硬著把人又拽了回來。
只是這一拽，他也站不穩了，摟著虞千鳶結結實實地摔了下去，給她當了人肉墊子。
虞千鳶卻顧不得旁的，甚至來不及從謝遲身上爬起來，就著那個姿勢手腳並用地去收躺在旁邊敞開來的畫卷。
只是她忘了自己現在趴著的角度很刁鉆，猛地一擡頭就撞到了桌角疼得頓時頭暈眼花，嗷得一聲捂住了腦袋。
謝遲心尖一抽，立即坐起身去幫她看傷口，無奈又心疼道：“怎麽這麽不小心？一幅畫而已。”
他微微側過了臉，用餘光掃了眼那卷畫，腦袋裏嗡地一聲，視線頓時定住了。
只見那畫上畫的並不是旁人，而是他與虞千鳶一同躺在海棠花樹下賞月的場景。
從前極少見到虞千鳶動筆，他竟不知師尊的畫技這般精湛，不過寥寥幾筆，可任誰來了都不會將畫中的二人給認錯。
虞千鳶疼得直抽氣，謝遲的手掌覆在她剛剛被撞到的地方，聲線很溫柔：“還疼嗎？”
“疼的要死……”她下意識抱怨了一句，視線落在謝遲的嘴唇上，忽然楞住了，腦袋裏一瞬間想起了許多畫面，眼睛越睜越大，似乎有些不可置信。
謝遲用手指撥開她的頭發，發現被撞的地方只是有些腫，不易察覺地松了口氣。
他的接近讓虞千鳶有點不自在——可更不自在的是方才在她腦海裏閃現過畫面。
她是瘋了麽？都做了些什麽啊？
在謝遲面前哭、向他抱怨、主動……還主動親他，她是被奪舍了嗎？
“還有摔到哪兒嗎？”謝遲低聲問：“能站起來麽？”
虞千鳶瞥見了他身後展開的畫卷，立即打了個激靈，回過神連忙撥開了他，要把那幅畫給收起來。
謝遲的聲音在她身後幽幽響起：“師尊不必著急，剛才我已經看見了。”
虞千鳶的動作頓時僵住。
謝遲的手伸過來，幫她把畫卷好，繞上系繩：“師尊畫的很好。”
虞千鳶啊虞千鳶，這下你是真的無地自容了。
她哀嚎一聲，捂著臉幹脆躺了下來：“怎麽會這樣……？”
謝遲低低笑了聲，摟著她的腰把人抱到了自己懷裏，從後面整個摟住她：“看來師尊是想起來了。”
他低下頭，下巴擱在虞千鳶的肩膀上，鬢發輕輕蹭過她滾燙的耳垂，頗為依戀地貼在了一處。
“這兩日有些事情要忙，所以今天才過來看師尊，師尊別生我的氣。”
虞千鳶渾身僵硬，不知該做何反應。這時候再裝腔作勢就顯得她腦子有毛病了，畢竟那天該說的話早說開了。
可她在正常的情況下是說不出那種話，也做不出那些事情的。她吶吶道：“我那天喝醉了……”
謝遲不動聲色地收緊手臂：“師尊可千萬別跟我說那些都是在耍我玩的吧。”
“那倒也不是，只是……”她怎麽感覺自己好像有點過不去心裏那個坎。
前幾年的時候，她是真的把謝遲當做徒弟的，一朝身份變換，實在沒有辦法那麽快適應。
盡管此時此刻，謝遲早就已經不是那個需要她照顧的少年，寬闊的肩膀與懷抱能將她整個人都包裹在其中，可虞千鳶依舊心亂如麻，無法自如的回應他。
她低聲嘆道：“好歹我是你的師尊，你……”
謝遲道：“有些話我早就跟師尊說過了，我從來不覺得身份有什麽問題，況且師尊在剛收我為徒的時候我就已經是活過一世的人了。”
虞千鳶無語片刻：“你還真坦白啊。”
謝遲反問：“師尊不喜歡我坦白嗎？”
“倒也不是……算了，”她轉過身去，認認真真地將這張臉看了好幾遍，才開口問道：“你這幾年都在養傷嗎？”
謝遲的眉毛抽了一下，有些不自然的移開了目光，剛要開口，虞千鳶就警告道：“你不許瞞我，實話實說。”
謝遲：…………
他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輕松些：“差不多吧，不過中間斷斷續續有出面辦些事情，不然的話宗裏會亂。”
“我就知道，你那天受的傷那樣重，可我卻還一直怪你……抱歉，”虞千鳶的聲音落了下去：“我這個師尊，的確做的太差勁了。”
“怎麽會？”謝遲扣住她的手：“您是知道我從前過的是怎樣的日子的。對我而言，你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師尊。”
“其實很多次，我都想來看看你，可又怕我進不了傳送靈陣，還會打草驚蛇。況且我當時的狀態的確不太好，若被人發現了，不一定能夠成功脫身。”
他頓了頓：“之所以沒有傳信的原因是我怕師尊不想搭理我，一直等不到回信的話……”謝遲沒有說完，轉口道：“那樣的話，還不如不寫。”
虞千鳶：“我有什麽理由不理你？那天要不是你，我早就死在那兒了。”
謝遲輕聲道：“可如果不是因為我的話，師尊也不會經歷這些。更何況在那天之前，我們還在聽雪樓裏吵了架……”
他不說還好，一說又觸動了虞千鳶的傷心事。明明在剛收他為徒的時候尚能客客氣氣，有說有笑的，怎麽關系越親近反而越會傷害到對方，他在為自己幾乎付出性命之前，自己還和他大吵了一架。
明明知道謝遲一個人待在聽雪樓裏，吵完架後虞千鳶卻為了自己那點小心思，好幾天都沒有去看他。
可盡管如此，在知道她有危險的時候，謝遲明知道自己會被結界反噬，也要趕過去救她。
謝遲見她半天都沒有動靜，擡眼去看她，卻對上一雙泛著水光的雙眼，頓時就慌了：“師尊？”
虞千鳶別過臉去，嗓音哽咽地自嘲道：“我明明對你那麽不好，你還是要來救我，明明你救了我的性命，我還怪你不主動來找我，這三年裏我也沒有給你傳過一封信……我究竟有多高傲啊，每次都要你來向我低頭。哪怕到了這種時候，還是你在安慰我，憑什麽……就憑那幾年的照顧麽？”
她擡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：“可那些事情，換了誰都能做啊，我根本就不值得你這樣……”
“師尊。”謝遲感覺自己的心臟都被人給攥住了，他扯了扯唇角，輕聲道：“你怎麽總是只記得別人對你的好，全然忘記自己做過什麽呢？”
“你為了我也數次於生死不顧，又何止是那幾句照顧可以囊括的了的？”
“好了”他彎起手指，輕輕地碰了碰虞千鳶的眼下：“那天晚上已經哭過了，就不要再傷心了。我不想見到師尊傷心。”
虞千鳶這才像小孩子似地扁了一下嘴，直起身，張開雙臂抱住了他。
直到此刻，謝遲才感覺到心臟慢慢地回歸了原位，被妥善的安放好。他緊閉著眼，心中一時百感交集，卻又不知道說什麽，只能緊緊的回擁住了對方。
能令他心安之處，也只有她的身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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說是不速之客其實有些過了，實在是因為她們已經太久沒見，大概是察覺到了她的抗拒，姜思窈在那之後還來探望過她一次，再之後便不也沒有踏足過棲遲島。
聽說她這兩年一直與江修風在外歷練，甚至有一次還撞上了在到處游山玩水的仲露，遇見的隔天，仲露酒給虞千鳶傳了信。
兜兜轉轉的，仲露書中所寫的劇情還在繼續，比如說他們在歷練的過程中就遇見了同樣要去落幽冥界的人，因為有了虞千鳶這個成功的例子，所以那一段劇情渡過的十分平滑，宛若一個莫比烏斯環一般。
這幾年他們二人接的委托是宗內所有弟子中最多的，不止是涉及到抓鬼降妖的，百姓的求助他們也會幫忙，因此這幾年口碑上升的也很快，可以說與原文內的劇情沒有太大的出入。
他們二人是天之驕子，自然不會泯滅於眾人。
三年前的一切就好像是一場夢般，他們只是偶然地喊上謝遲和虞千鳶搭了一程，而這世界終將還是屬於他們的旅途。
也不知二人有沒有後知後覺發現謝瀟瀟的身份有問題，但在那之後，他們二人也的確再沒有來找過這位曾經的同伴。
虞千鳶覺得這樣就挺好，彼此心照不宣，有些話不用挑明了說。
但現在姜思窈忽然出現在這裏，倒讓虞千鳶心中略略有些不安，除了謝遲的事情外，她想不出姜思窈還有什麽事情來找自己。
虞千鳶請她進屋，沏茶招待。坐下後，她看著姜思窈的面容微微失神，這三年來沒有任何變化的好像只有她自己，曾經的嬌俏可愛的少女現在也變成了明艷的大美人。
“這個時辰過來，叨擾仙尊了。”她道。
虞千鳶客氣道：“還好，我近日歇的也很晚。”
姜思窈開門見山道：“師尊這三年來，有離開過天鶴宗嗎？”
這麽直接？虞千鳶有些詫異地擡眼與她對視，她還以為姜思窈得先客套一番才會說明來意呢。
她想了想，隱瞞了那次前往春寧鎮的故地重游，搖了搖頭道：“怎麽，最近有什麽事情發生嗎？”
姜思窈道：“今日我在回天鶴宗的路上得知了一樁消息，便想來看看仙尊，不知仙尊這三年來過得如何。”
行，這會兒又開始客套起來了。虞千鳶對她這幅態度搞得有些摸不著頭腦，端著茶杯擋住自己下半張臉，淡淡道：“與從前一樣，並無什麽不同。”
姜思窈盯著她：“我聽宗主和師尊說，仙尊這幾年既不閉關修煉，也不曾離島遠游，甚至於很少再去仙游殿議事。”
她話裏的指向越來越明確，虞千鳶饒是再遲鈍也該明白嘞，她的眉頭跳了跳，預感不太好。她將茶杯放下：“有什麽話你就直說吧，拐彎抹角也不是你的性格。”
姜思窈的臉上這才浮現了一抹笑，隱隱讓虞千鳶找回了從前的感覺，她道：“我只是想知道，仙尊現在對謝遲的態度如何，畢竟在我看來，仙尊好像還沒有完全放下從前的事情。”
……姑娘，你今天是來八卦的麽？
虞千鳶擡手扶住額：“我不太清楚你與我說這話的用意。”
她緩聲道：“莫非是焚天宗內出了什麽事嗎？”
“是，也不是。”姜思窈終於開始說正事：“我聽說謝遲要在雲落山大興土木，似乎是有要重建焚天宗的意思。”
虞千鳶不以為然：“三年前他那兒不是被毀了大半麽，重新修葺一番也是正常，不算什麽大事。”
姜思窈道：“他的動靜並不小，看上去不像是隨意而為。並且我總覺得……”
虞千鳶看著她欲言又止的模樣失笑：“有什麽猜測你就直接說吧，總歸現在只有我們兩個人，哪怕是過分些也沒關系的。”
姜思窈道：“其實我一直都有個猜測……雖說謝遲在這三年來也做了些事情，但都是不需要他親自出面，可以說他本人沈寂了近三年左右，沒有再露過面。所以我懷疑他先前那段時間都是在養傷，而現在終於痊愈出關。他既當上了焚天宗的宗主，且沒有要遣散那些邪修的想法，我怕他……”
後面姜思窈又說了什麽虞千鳶已經完全聽不進去了，她的耳朵從聽見養傷那兩個字開始就已經封住了，剩下的話都被她自動屏蔽了。
她怔楞了片刻，思緒忽然飄得很遠。
是啊，她為什麽沒想到？謝遲那日不止受了重傷，還強行開啟了範圍那麽大的邪陣，雖然他有前世的記憶，精通邪術，可他的身體卻是這一世的，怕是吃不消那麽大的消耗，被反噬都是有可能的。
連她自己都養了大半年的傷，而謝遲中間又要騰出手來做別的事情，說不定這三年來，他是因為養傷才沒有辦法來找她的。
“仙尊？”
姜思窈的聲音將她的思緒拉了回來，她猶豫問道：“謝遲這三年裏有找過您嗎？”
虞千鳶緩緩搖頭：“沒有。”
姜思窈似乎有些不太相信：“可謝遲他、他不應該這般啊……”
虞千鳶閉著眼揉了揉眉心，淡聲道：“有些事情也不是幾句話就能想通的，不過既然我也沒有傳信給他，他不來找我也很正常。”
姜思窈頓了下：“弟子覺得……謝遲或許很快就會來找您。這次的事情就是個信號。”
虞千鳶有點想不通：“你為何如此篤定？”
姜思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：“雖然大部分時間裏我都琢磨不透謝遲的想法，可是對於您的心意，我作為外人還是看得很清楚的。”
直到姜思窈走後許久，虞千鳶都處在一種神思飄忽的狀態裏，一直到屋外有雨落下來，濺起的水珠與微風溫柔拂過她的臉頰，她才恍然回神，有些遲鈍地伸出手去，想將桌上的茶具收起。
這時候，身後有一道聲音忽然響起，語氣有些酸溜溜的：“你們聊的挺開心的嘛。”
虞千鳶楞了下，緊接著，她猛地瞪大了眼睛，不可置信地轉過身朝後看去。
明明是這幾年來最想見到的臉，可當他真的出現在眼前的這一刻，她卻面色蒼白。
她越過謝遲往他身後看去，神情有些慌亂：“你怎麽……？”
謝遲朝她挑了挑眉，抱著胸倚在門邊，面容竟然有幾分邪氣：“師尊不是未將我的靈識從傳送靈陣中抹去麽，我便是這樣進來的。”
前幾天她還在和沐於清信誓旦旦地說謝遲不會過來，而現在他這麽個大活人就堂而皇之地出現在了她面前，很難說是不是來幫忙打臉的。
等下，他剛剛說什麽？
莫非他早就來了，只是並未露面，又碰巧聽到了她與姜思窈的對話？
一瞬間，虞千鳶臉上的表情變幻的無比精彩，謝遲站在原地欣賞了片刻，采用帶著笑音的語氣問她：“師尊不想跟我說些什麽嗎？”
虞千鳶沈默了下，憋出一句：“……你來這裏做什麽？”
謝遲彎了一下唇角：“我當然是來看您了。”
先前才感慨過姜思窈的成長，而如今謝遲的變化卻要更明顯，若說從前他還是個正氣凜然的少年，而如今便是個笑容邪氣，氣質成熟的男人了。
虞千鳶面無表情，向後伸著的手死死地扣著桌沿，她一時間心亂如麻，不知道該說什麽，半晌擠出一句：“看也看完了，你可以走了。”她垂下眸，又道：“……下次還是不要來了。”
謝遲微微皺起了眉：“師尊？”
虞千鳶側過臉去，心裏酸澀的厲害，拼盡了全力才把那句‘我現在已經不是你的師尊了’給咽下去。
謝遲上前幾步走到她面前，他長高了許多，身軀擋住了虞千鳶，投下的光暈在她背後拖得很長，他輕聲問道：“師尊怎麽忽然這般？這幾日是發生了什麽麽？”
虞千鳶覺得他的話很奇怪，三年裏都沒發生什麽，這幾天能發生什麽？
謝遲看著她，瞇了下眼睛，神情有些危險：“師尊莫非是忘了三天前的事情了嗎？”
“什麽三……”虞千鳶的話還未說完，表情立即僵住了。
她好像、似乎、有可能……在除夕那晚的夢裏見過謝遲。
可第二天她再醒來的時候，那些畫面都變得模糊了，只道仿佛依稀是個好夢。
她微微睜圓了眼睛，後知後覺道：“三天前你已經來過天鶴宗了？！”
謝遲歪了歪頭看她：“師尊全忘了？”
他慢條斯理地上前一步，虞千鳶下意識往後退，可她身後就是桌子，若再要退，就只能整個人躺到桌面上去了。那種姿勢和場景是她絕不允許發生的。
她縮著肩膀，明明板著臉，看上去卻只剩色厲內荏：“你做什麽！”
謝遲逼近她，俯下身用手臂撐在她身體兩側，低下肩膀盡量與她視線平行，因為湊得極近的緣故，虞千鳶的視線避無可避。
“師尊若是真的全忘了，那我可太傷心了。”
他的語氣暧昧，聽的虞千鳶莫名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，原本還想要伸手把他給推開，可轉念一想那個動作又太奇怪了，只好盡力忍住，低聲呵斥道：“你說話就說話，湊那麽近幹什麽！”
謝遲唇角微翹：“近麽？可前幾天我們還有更近的時候哎。”
什麽……？虞千鳶整個人都僵住了，更近的時候是什麽意思？難道她喝醉酒抱著謝遲哭了？
謝遲靠得太近，這個距離讓她沒有辦法好好思考，謝遲身上淡淡的墨香就充斥在她的鼻息之間，明明都離開了三年，謝遲的身上竟然還沾染著海棠花的香氣。
虞千鳶的腦袋埋得更低：“……我記不得了。”
“不要緊啊，”謝遲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：“如果師尊真的忘記了，我也可以幫師尊再想起來。”
他也跟著再次壓低了身體，鐵了心要看著她的眼睛說話，這雙黑眸從未在午夜夢回時出現過，可現在卻就這麽明晃晃地出現在她面前。
虞千鳶看著他眼裏自己的倒影，明明該是驚慌失措、蒼白僵硬，可她看見的卻是面色薄紅，尷尬的自己。
她咬咬牙：“到底是怎麽回事？”
謝遲道：“那日我來看師尊，您與我說了很久的話，也解開了些心結，您還記得嗎？”
虞千鳶一張臉都皺在了一起，她的腦子為什麽偏偏在這種時候失靈了，按理說這麽大的事情，她不應該一點都不記得才是。
謝遲關註著她的神情，繼續提醒道：“當時我們在院子裏的海棠花樹下還吵了一會兒架，你說不想在夢裏看見我，要趕我走，抱怨說明明已經快將我忘記了……”
我靠，這什麽臺詞啊！！
虞千鳶聽罷，恨不得從他的臂彎裏鉆出去溜走，耳廓已經紅的快要滴血，聲音也不自覺弱了下來：“就，就這些嗎……？”
“當然還有一些別的。”謝遲笑著問：“只是不知道師尊最想聽哪一部分呢？”
虞千鳶咬咬牙：“當然是最重要的那個部分。”她到底有沒有抱著謝遲哭！
“那個啊……”謝遲故意拉長了尾音：“對於現在的師尊來說，可能有點不太能接受。”
什麽？竟然到了這個程度？！難道是那天她吐了自己一身，然後謝遲幫忙收拾嗎！！那也太丟臉了吧……！
謝遲看著她一臉的羞憤欲絕，終於忍不住笑出了聲：“師尊在想什麽啊？”
虞千鳶閉了閉眼：“不然你就當那天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吧，不然我怕我……”
“不行，”謝遲開口打斷了她：“那天的事情我沒有辦法當做沒有發生過，”他的神色變得正經起來，甚至還帶著一點懇求：“師尊，你一定要想起來。”
虞千鳶看著他的臉，忽然又有了些別的想法——他的態度是怎麽回事？
她抓心撓肺道：“不然給點提示？”
謝遲非常爽快地應了下來：“那師尊可千萬別生我的氣啊。”
虞千鳶剛想說我有什麽好生氣的，謝遲就突然伸出手捧住了她的臉頰，讓她微微擡起臉，他則低下頭來，在她的唇上輕輕碰了一下。
這個吻一觸即分，虞千鳶甚至還沒有反應過來，謝遲就已經退開了。
她盯著謝遲，緩慢地眨了兩下眼睛，緊接著，轟地一聲，臉忽然開始迅速變紅，從臉頰、耳朵再到脖子，都像是被鋪了層淡淡的胭脂般，看得謝遲心中一動，喉結滾了滾。
他就像是猜到了虞千鳶會有怎麽樣的反應般提前撤退了一步，舉起手做投降狀：“怎麽樣，師尊想起來了嗎？”
虞千鳶打了個空，面紅耳赤吼道：“你這算是什麽提示啊！”
“這難道不算嗎？”謝遲無辜道：“可是那日是師尊主動親我的啊。”
虞千鳶強迫自己冷靜下來，做了個深呼吸：“你胡說，不許編排我。”
“我沒有胡說，師尊您再仔細想想。”他頓了頓又道：“或者弟子為您施個術法，幫您把那天的事情給想起來？”
“不用，”虞千鳶警惕地看著他：“既然是我做過的事情，我肯定能想起來。但我的酒量一直很好，怎麽會到酒後斷片的程度？你可別故意誆騙我。”
謝遲輕輕笑了一下：“那師尊的意思是，你那天在裝醉嘍？”
虞千鳶的臉頓時黑了一半：“我沒有。”
“好好好，”謝遲的心情看上去很好的樣子，他笑吟吟道：“我願意等師尊想起來。”
他說罷，走到窗邊想要將窗戶關上，外頭的雨不知什麽時候下的更大了，雨水濺了進來，虞千鳶下午作畫的時候將桌子挪了過去，若是打濕了東西就不好了。
謝遲掩好窗戶，轉身的時候不小心將桌上的畫軸蹭掉了下去，那畫並未封好，落到地上後咕嚕嚕地散了開來，虞千鳶原本還沈浸在自己的胡思亂想裏，餘光瞥見這一幕，顧不得形象地驚叫一聲，手忙腳亂地朝謝遲撲了過來：“別看！！”
謝遲一楞，只見虞千鳶面色無比慌亂，雙腳互相絆了一下，直直就要摔下來，連忙沖上去扶。
可虞千鳶的方向卻是落在地上的那幅畫，硬生生轉了個方向摔下去，謝遲還以為她是不想碰到自己，臉色頓時黑了黑，強硬著把人又拽了回來。
只是這一拽，他也站不穩了，摟著虞千鳶結結實實地摔了下去，給她當了人肉墊子。
虞千鳶卻顧不得旁的，甚至來不及從謝遲身上爬起來，就著那個姿勢手腳並用地去收躺在旁邊敞開來的畫卷。
只是她忘了自己現在趴著的角度很刁鉆，猛地一擡頭就撞到了桌角疼得頓時頭暈眼花，嗷得一聲捂住了腦袋。
謝遲心尖一抽，立即坐起身去幫她看傷口，無奈又心疼道：“怎麽這麽不小心？一幅畫而已。”
他微微側過了臉，用餘光掃了眼那卷畫，腦袋裏嗡地一聲，視線頓時定住了。
只見那畫上畫的並不是旁人，而是他與虞千鳶一同躺在海棠花樹下賞月的場景。
從前極少見到虞千鳶動筆，他竟不知師尊的畫技這般精湛，不過寥寥幾筆，可任誰來了都不會將畫中的二人給認錯。
虞千鳶疼得直抽氣，謝遲的手掌覆在她剛剛被撞到的地方，聲線很溫柔：“還疼嗎？”
“疼的要死……”她下意識抱怨了一句，視線落在謝遲的嘴唇上，忽然楞住了，腦袋裏一瞬間想起了許多畫面，眼睛越睜越大，似乎有些不可置信。
謝遲用手指撥開她的頭發，發現被撞的地方只是有些腫，不易察覺地松了口氣。
他的接近讓虞千鳶有點不自在——可更不自在的是方才在她腦海裏閃現過畫面。
她是瘋了麽？都做了些什麽啊？
在謝遲面前哭、向他抱怨、主動……還主動親他，她是被奪舍了嗎？
“還有摔到哪兒嗎？”謝遲低聲問：“能站起來麽？”
虞千鳶瞥見了他身後展開的畫卷，立即打了個激靈，回過神連忙撥開了他，要把那幅畫給收起來。
謝遲的聲音在她身後幽幽響起：“師尊不必著急，剛才我已經看見了。”
虞千鳶的動作頓時僵住。
謝遲的手伸過來，幫她把畫卷好，繞上系繩：“師尊畫的很好。”
虞千鳶啊虞千鳶，這下你是真的無地自容了。
她哀嚎一聲，捂著臉幹脆躺了下來：“怎麽會這樣……？”
謝遲低低笑了聲，摟著她的腰把人抱到了自己懷裏，從後面整個摟住她：“看來師尊是想起來了。”
他低下頭，下巴擱在虞千鳶的肩膀上，鬢發輕輕蹭過她滾燙的耳垂，頗為依戀地貼在了一處。
“這兩日有些事情要忙，所以今天才過來看師尊，師尊別生我的氣。”
虞千鳶渾身僵硬，不知該做何反應。這時候再裝腔作勢就顯得她腦子有毛病了，畢竟那天該說的話早說開了。
可她在正常的情況下是說不出那種話，也做不出那些事情的。她吶吶道：“我那天喝醉了……”
謝遲不動聲色地收緊手臂：“師尊可千萬別跟我說那些都是在耍我玩的吧。”
“那倒也不是，只是……”她怎麽感覺自己好像有點過不去心裏那個坎。
前幾年的時候，她是真的把謝遲當做徒弟的，一朝身份變換，實在沒有辦法那麽快適應。
盡管此時此刻，謝遲早就已經不是那個需要她照顧的少年，寬闊的肩膀與懷抱能將她整個人都包裹在其中，可虞千鳶依舊心亂如麻，無法自如的回應他。
她低聲嘆道：“好歹我是你的師尊，你……”
謝遲道：“有些話我早就跟師尊說過了，我從來不覺得身份有什麽問題，況且師尊在剛收我為徒的時候我就已經是活過一世的人了。”
虞千鳶無語片刻：“你還真坦白啊。”
謝遲反問：“師尊不喜歡我坦白嗎？”
“倒也不是……算了，”她轉過身去，認認真真地將這張臉看了好幾遍，才開口問道：“你這幾年都在養傷嗎？”
謝遲的眉毛抽了一下，有些不自然的移開了目光，剛要開口，虞千鳶就警告道：“你不許瞞我，實話實說。”
謝遲：…………
他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輕松些：“差不多吧，不過中間斷斷續續有出面辦些事情，不然的話宗裏會亂。”
“我就知道，你那天受的傷那樣重，可我卻還一直怪你……抱歉，”虞千鳶的聲音落了下去：“我這個師尊，的確做的太差勁了。”
“怎麽會？”謝遲扣住她的手：“您是知道我從前過的是怎樣的日子的。對我而言，你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師尊。”
“其實很多次，我都想來看看你，可又怕我進不了傳送靈陣，還會打草驚蛇。況且我當時的狀態的確不太好，若被人發現了，不一定能夠成功脫身。”
他頓了頓：“之所以沒有傳信的原因是我怕師尊不想搭理我，一直等不到回信的話……”謝遲沒有說完，轉口道：“那樣的話，還不如不寫。”
虞千鳶：“我有什麽理由不理你？那天要不是你，我早就死在那兒了。”
謝遲輕聲道：“可如果不是因為我的話，師尊也不會經歷這些。更何況在那天之前，我們還在聽雪樓裏吵了架……”
他不說還好，一說又觸動了虞千鳶的傷心事。明明在剛收他為徒的時候尚能客客氣氣，有說有笑的，怎麽關系越親近反而越會傷害到對方，他在為自己幾乎付出性命之前，自己還和他大吵了一架。
明明知道謝遲一個人待在聽雪樓裏，吵完架後虞千鳶卻為了自己那點小心思，好幾天都沒有去看他。
可盡管如此，在知道她有危險的時候，謝遲明知道自己會被結界反噬，也要趕過去救她。
謝遲見她半天都沒有動靜，擡眼去看她，卻對上一雙泛著水光的雙眼，頓時就慌了：“師尊？”
虞千鳶別過臉去，嗓音哽咽地自嘲道：“我明明對你那麽不好，你還是要來救我，明明你救了我的性命，我還怪你不主動來找我，這三年裏我也沒有給你傳過一封信……我究竟有多高傲啊，每次都要你來向我低頭。哪怕到了這種時候，還是你在安慰我，憑什麽……就憑那幾年的照顧麽？”
她擡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：“可那些事情，換了誰都能做啊，我根本就不值得你這樣……”
“師尊。”謝遲感覺自己的心臟都被人給攥住了，他扯了扯唇角，輕聲道：“你怎麽總是只記得別人對你的好，全然忘記自己做過什麽呢？”
“你為了我也數次於生死不顧，又何止是那幾句照顧可以囊括的了的？”
“好了”他彎起手指，輕輕地碰了碰虞千鳶的眼下：“那天晚上已經哭過了，就不要再傷心了。我不想見到師尊傷心。”
虞千鳶這才像小孩子似地扁了一下嘴，直起身，張開雙臂抱住了他。
直到此刻，謝遲才感覺到心臟慢慢地回歸了原位，被妥善的安放好。他緊閉著眼，心中一時百感交集，卻又不知道說什麽，只能緊緊的回擁住了對方。
能令他心安之處，也只有她的身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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